周斯年恍恍惚惚地时候，突然听到耳边穿来一声熟悉的游戏音效。周斯年这才发现自己控制的角色已经只剩下一半血，对手控制的英雄正来势汹汹地扑了过来。周斯年这时候想跑已经来不及了，他的英雄被三下两下打死。趁着周斯年失误，完成击杀的小青年冷笑了起来。
“弱智！不知道在那里发什么呆。”
“你等着，我一会儿就杀回来。”
一般来说，SOLO里被击杀一次基本等于输了。因为游戏规则规定击杀两次或者破塔就算是赢。拿了一血的人有等级经验优势，还能不怕死的和你换命。但是周斯年有自信可以靠着自己的神级操作逆天。不过当周斯年看着屏幕的时候，他突然觉得一阵烦躁。之间在屏幕中间倒着周斯年刚才控制的英雄的尸体，名称依旧在尸体上方漂浮着。周斯年觉得浑身发寒，就好像死掉的不是英雄，而是他自己。经历过死亡之后，才能真正体会到死亡的可怕。英雄的重生并未削减周斯年的不适，他反倒觉得畏手畏脚。英雄所受到的伤害仿佛会传递到他的肉身上似的。
在这之后，周斯年就像是梦游一样，全程不知道在打什么。不过他无意识的操作也够小青年吃一壶，最后对方艰难地赢得了比赛的胜利。周斯年放下了鼠标，呆呆地看着游戏界面。看样子好想一下子老了十岁。
“菜鸡，我看你还跳不跳！你不是要翻盘么？你的翻盘呢？”
对面的小青年又嘲讽了过来，但是周斯年却还是没有说话。周唐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。
“我感觉你打得挺好的。要是你之前不犯失误，肯定稳赢。”
“没见过世面！”小青年立刻回嘴，“什么叫失误？分明是我的大局观碾压了他。我已经猜到他会那样做，所以轻松击杀。不懂别瞎说。”
周斯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，找老板结账。小青年嘴上还在骂骂咧咧的，但是周斯年也不和他置气。周唐的目光一下子警觉了起来，她拉住了周斯年的手。看上去周唐是小鸟依人，但是实际上是暗暗拿住了周斯年的关节，似乎生怕周斯年暴起杀人。不过周斯年也懒得关系这些了，现在他脑子里想的东西要远比这些重要。
周斯年觉得自己的一生毁了。
在周斯年看来，世界上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方向。有的人就是喜欢钻研，那么他们就可以进大学实验室去做research。有的人身体好，那么他就应该去当运动员。周斯年觉得自己就是有游戏天赋，他今后也就是想从游戏里赚钱。事实上，他已经因为游戏变成了一个小富翁。按照周斯年的计划，上完大学之后混个文凭，之后就全职玩游戏，或者找个清闲的工作再玩游戏。混文凭是因为现在社会还认这个，父母这些老一辈的人也要求文凭。不过周斯年是真的把游戏当做自己的职业在玩。
不过，自从那场莫名其妙的车祸之后，周斯年的游戏梦毁了。
他现在看谁的头上都像是游戏人物，这就表示他无法将游戏人物和现实人物加以区分。知道刚才，他还发现这个副作用有更可怕的一点：游戏角色的死亡勾起了周斯年自己对于死亡的恐惧。在大多数游戏之中，游戏角色是可以无限次死亡的。只要你读档，读秒或者重新开一盘游戏，之前的死亡就变得不那么重要。但是刚才SOLO英雄的死亡却真的传达到了周斯年自己身上。一个冷静的职业玩家应该不怕换命，乐于牺牲。但是现在的周斯年做不到了，他没法真的将游戏仅仅当作是游戏玩。
这就意味着，周斯年再也无法登上游戏的世界的巅峰。若是老师扣住了他的毕业证不发，周斯年或许会生气，但是绝不会如此颓丧。因为周斯年在学校里中规中矩，不算是什么优等生。周斯年比起现实，更加重视游戏世界。他是这个虚拟世界之中的王者。而现在，他突然从王位上跌了下来。
周斯年默默地走出了网吧。走到门口的时候，他回头看了一眼。周斯年有一种感觉，他或许再也无法重回游戏世界了。他也终于瞄到了刚才和他SOLO的对手。那是个穿着破洞牛仔裤，流里流气的青年。他的头顶上浮现着几个字：“卫永宁”。周斯年突然一愣，因为他发现在卫永宁这三个字后面，还有一串怪异的符号。他们不像是英文字母，也和俄语相差甚远。若是在游戏里，周斯年就立刻能肯定这是一串乱码。一定是游戏出了bug。但是这是在现实，现实里也会出bug么？
周斯年看了半晌，还发现了怪异之处。周斯年之前没注意，其实所有他看到的名字都是绿色的。而现在出现在“卫永宁”后面的这串乱码却是黄色的。按照游戏里的基本设定，绿色就代表着友军。周斯年默认和周围的人都是一个阵营的，所以看谁都是绿油油的。而红色的名字则代表敌对。按照红绿灯的法则，黄色的名字就应该代表着“非敌对非友善”的中立方。
为什么这串乱码是黄色的，但是卫永宁却是绿色的呢？周斯年百思不得其解。他默默地念叨着。
“卫永宁……”
“那是谁？”跟在周斯年身后的周唐诧异地问道。
“他的名字。”周斯年随口说道。
“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？”
“直觉。”
周斯年耸了耸肩，不想多解释。卫永宁已经重新开了一盘游戏，正打得不亦乐乎，鼠标按得啪啪直响。周斯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，放弃追究黄色乱码的事。现在他的人生已经完全废了，他只想回家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。说不定一觉醒来，视野里这些稀奇古怪的名字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周唐见状也放弃了追问，只是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周斯年。
周斯年回家吃了饭，家里人不免问嘘问暖。周斯年都强打精神让他们安心。时间刚到了九点，周斯年就告别了亲戚们，一个人回到了房间。周斯年老家这栋房子改得不错，家具还是仿欧式设计。但是周斯年却木然地躺倒在床上。周唐坐在椅子上，也木然地看着周斯年。两个人相觑无声。周斯年从桌上将充满了电的手机拿了过来。
手机里有不少未接来电和信息，那是他游戏里认识的朋友们发来的。周斯年在游戏里是个名人，不少大公会会长和他有工作上的往来。周斯年将未读信息筛选了一下，只留下了自己好友列表之中的人发的信息。这些信息里有约战切磋的，有邀请他一起在游戏里探险的，也有关注他个人生活的。周斯年从不搞神秘主义，游戏里亲近他的朋友都清楚周斯年最近回家探亲去了。也知道他老家没有游戏设备，最近是上不了游戏了。有的损友幸灾乐祸，也有的暖心人告诉周斯年一些游戏界的最新动态。周斯年默默地看着这些信息，却一条也没有回复。
对于现在的周斯年来说，游戏世界已经变得如此陌生。
周斯年关掉信息界面，随手点开了一个手游。他平时不怎么玩手游，主要是觉得这种东西容易让人氪金还没什么操作性。但是现在他不计得失地狂买各种氪金道具，然后在屏幕上随手乱点。不到五分钟，周斯年已经氪了五万人民币。不过他却猛地将手机甩到了枕头上。安静的卧室里突然发出沉闷的响声，这让一直保持淡然的周唐都缩了一下肩膀。周唐诧异地看着周斯年，周斯年却沉默不语。他的胸口上下起伏着，默默盯着床上的手机。
不论氪金多少，不论抽到了多么稀有的卡片，周斯年都无法感觉到快乐了。之前他也玩了一会儿手游，那时候就感觉有些玩不动。经历了网吧事件，周斯年意识到自己在游戏上出了问题。现在他在仔细回味，才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。
周斯年无法从虚拟游戏之中得到乐趣了。
游戏本来是用来娱乐大众的。周斯年在把游戏当做职业玩的时候，还是会仔细品味游戏本身的魅力。但是现在周斯年感受不到那种魅力了。不论是手游，竞技游戏还是休闲游戏，都无法让周斯年感到有趣。他觉得这些虚拟的东西不过是程序员用粗糙的代码写的数据垃圾。里面虚伪的参数，无聊的设定，简直是在折磨他。游戏之中的各种爽感都无法给周斯年刺激，他已经变得麻木了。
周斯年深吸了一口气，然后重新将手机收好。周唐欲言又止地看着他。
“你难道要一直看着我睡觉么？”周斯年没好气地说道。
“是的。”
“你不觉得尴尬么？”
“之前你昏迷的时候，我也一直陪着你。”周唐十分坦然地说道。
周斯年这才想起来，她似乎还给自己擦过身子换过衣服。面对如此没有节操的表妹，周斯年也说不出话来了。
“你没什么事情做么？”周斯年想了半天终于开口道，“别管我了，你去忙你的吧。”
“我需要盯着你。”周唐皱着眉头说道，“可能是我多心了，但是我还是担心你会去杀人。”
“我不会去杀的，要杀也只会杀我自己。”
“你也不能杀你自己！”周唐很认真地说道。
“算了，我也没有经历自杀了。”周斯年让自己的身体陷入床铺之中，“你看我这个样子，能从床上起来就不错了。”
“……”
周唐默默地看着周斯年。
“你能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么？”
“好吧……”周唐说道，“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，不管怎么样你都要保持清醒。你不要去杀人，我不想你那样……”
“我答应你。”
周斯年随口回答道，他摆了摆手将周唐赶了出去。他关上灯，又用枕头蒙上了自己的脸。他的视野之中一切都变成了黑暗，但是他还是觉得这黑暗之中有绿光在闪动。这些绿光就像是择人而噬的巨蟒，排成了长条形。他们紧紧地包裹住了周斯年，好想要将周斯年生生撕碎。周斯年大吼，却无法挣脱出绿蛇的魔爪。他绝望地抽动四肢，被窒息感所包围……
突然，周斯年睁开了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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